三島由紀夫：最後思辯 Mishima: The Last Debate

幾乎全片都彌散著三島的個人魅力 我相信三島本人是不關心政治的，他最為著迷的只是把他者被五花大綁後進行的最為猥褻的凝視。而這顆搖動著肉慾的他者，最後從被稱之為“天皇”的巨物變成了一個代表絕對不可知的死亡的空洞。把自己富於美感和權力意志的肉體付之一炬，他或許也同飯沼勳“一輪紅日在眼瞼內升起”一樣，終於達成了一個作為行動家的目標。 或許辯論的過程中，三島迫切的願望可能是同《曉寺》中的今西一樣，把這座富於熱情的千人的肉體之堂施以毀滅，再做著惡趣味的凝視吧。

Let's face it，三島的美學觀是帶著大一統式的法西斯屬性的，這在這部立場顯然不客觀中立的紀錄片裡沒有獲得任何的反思。這個日本歷史上著名的辯論事件如今看來頗為划水，在核心的“天皇”議題上沒有任何實質性的交流。反倒是中段與芥在時空問題上的辯論頗有美學意義，一邊帶有典型現代派“彌賽亞”時間的思維方式，另一邊則有綿延的時間概念，指出事物發展的歷史必然性。三島這樣一個強調實踐的人最終並非死於知行的不協調上，而是栽在他在天皇和日本民族性之間的等號不被大多數人接受。舉德國的例子，現在的德國民族性正是建立在其國民對國家歷史的反思之上，而形成了新的“德國人”屬性，在這個過程中，知識分子發揮了巨大作用。而這本可是三島這樣強調行動的人可以大有所為的地方。

三島如鐵，芥正彥如水，1000個年輕人如濃重的霧，zz立場迥異的雙方在相互藐視之外意外地發現了更多值得互相尊重的地方，那天900號教室裡身體和語言都切實地湧動著熱情。三島謎一般地切腹，存在主義逐漸退出歷史的聚光燈，教室今天已經重新裝修，當年的主持已是耄耋之年仍不知道那時自己在做什麼，芥正彥大喊我還在呼吸。生者和死者的糾纏還在繼續。

“革命是壯大的詩”，出自當年和三島對談的芥正彥，作為或許是日本語境內最高水準的（電視臺思路）紀錄片，作品以三島為軸，以表面上的左右論戰來重新打開1968/69的歷史缺口，思考日本社會與政治的重大命題，同時全共鬥/楯の會則成為某種背景事件（包括敗北的草草敘述，都令人不滿）小熊英二的評論最軟！內田樹是我在推特上關注的左派大叔！不過媒體（電視）奇觀與革命的關係耐人尋味，和他們69年的同事相比，電影版的當下訪談都過於無趣（比如69年那些被刻意扣出來的手和姿態的特寫）。難怪芥也說：這是語言作為媒介來戰鬥的最後的時刻/可以對照古畑百合子如何以三島自決為她著作引言的第一段。本片題詞是國寶級的赤松陽構造。

關於三島沒有什麼新鮮的信息，但為我補足了若鬆孝二《三島由紀夫與年輕人們 》中想拍的那些“年輕人們”。全共鬥以及左翼運動所代表的60年代末的日本精英學生群體，在這間教室裡與三島由紀夫所代表的泛右翼（區別於傳統右翼）精英知識分子交匯了，安保與全共鬥內部的反美愛國色彩與三島作為“戰後未亡人”的反佔領思維也交匯了，兩者確乎在那個當下擁有同樣的敵人，但武器截然不同。三島為了踐行所謂文化的天皇論上演了切腹這種“時代劇”，赤軍為代表的極左則用整肅終結了自己的道路。最後滾字幕裡出現的那些“年輕人”後來的人生令人感慨，有人當了公務員，有人當了補習班老師，只有在現場表現得最自在的芥正彥還和當時一模一樣，也只有他能說出“我在我的國家可沒有失敗，你國失敗了是你們的事”，極具魅力。不過，他們都比三島活得久，暮色難掩